Vol.398《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英语中有个词组叫做“white lie”,白色的谎言。谎言既为白色,自然就充满了温情和善意。

 

策划:麦子
主播制作:喜多
作者:周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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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中有个词组叫做“white lie”,白色的谎言。谎言既为白色,自然就充满了温情和善意。比如说,慈眉善目的圣诞老人扛着一大堆礼物限时专送,仁心仁术的医生隐瞒绝症患者的病情,又比如说,老和尚告诫小和尚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都是此类白色谎言的代表。

 

而然,当“white lie”上升到国家的层面,为的是全体人民的利益时,就有了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叫做“noble lie”,这里说谎言竟然都可以是高贵的,那是因为它不仅立意高远,而且大爱无疆。这样看来有时候,“忽悠”的确是可以成为“护佑”的。

 

相比“高贵的谎言”所具有的古典意蕴、贵气逼人,“意识形态”这个术语,天然带有机械时代的冷酷无情。19世纪初,法国思想家德·特雷西批判启蒙运动时创造了“意识形态”这个概念,并定义为关于观念及其起源的科学。

 

不过现在我们不再用“科学”这样的字眼去形容意识形态,因为意识形态的根本目的不在于真理,而在于政治;不在于知识,而在于信念。

 

美国社会学家丹尼尔·贝尔说,所谓意识形态就是“以行动为导向的信念系统”。换言之,意识形态宗旨不是去探究客观事实,而恰恰就是通过再造和扭曲事实,去激发和维持群众做某些事情或不做某些事情的信念。

 

举一个不算遥远的例子,上世纪60年代明明是风调雨顺,但意识形态的强大功能却可以倒白为黑,将其命名为三年自然灾害,而且成功地撩拨起全体人民对于“北极熊”的刻骨仇恨。

 

有趣的是,时间过去50年,当大多数人都认定所谓“意识形态”信念系统已濒于破产的时候,捷克哲学家齐泽克却在2010年5月的上海,讲述了另一个故事:

 

“在欧洲,我们有长着长胡子的圣诞老人,如果你问一个孩子:你相信圣诞老人吗?孩子会说:不,我没那么愚蠢,我只是假装相信,从他那获得礼物。如果你问父母,他们会说:当然不信,我们假装相信,是为了让孩子得到礼物——事实是,没有人相信圣诞老人,但是他却发挥作用。现在大家都在说我不再相信意识形态了,但是我的观点是,即使你不相信意识形态,它还是在起作用,而且意识形态正是在人们不相信它的情况下,才起作用。”

 

齐泽克的意思是,无论高贵的谎言还是冷酷的意识形态,都不必费劲维持它的表面光鲜亮丽,一个不再被人们认可或相信的意识形态,仍旧可以继续发挥政治和社会价值分配的功能,只要每个人都可以通过它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才是意识形态的本来面目。在某种意义上,这样更可怕,因为它不再是少数人处心积虑地说谎,而是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共同维护那个公开的谎言。谎言一旦变得赤裸裸,信任支柱便被抽离,此时支撑谎言继续运转的动力要么是利益要么是暴力。谎言不再承担造梦功能,但它依旧可以让每个人继续生存在一个虚假空间里,在这个空间里,大伙儿集体装睡。

 

齐泽克的故事并不能完全解释中国经验,在这片充满着魔幻现实主义的国度里,正在上演的更可能是下面这个充满了温情的场景:

 

午后的幼儿园里,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阿姨在小床边巡视,孩子们假装发出沉沉入睡的呼吸,小心脏里想的是一个小时后冰爽可口的绿豆汤。时钟滴滴答答地走,有些孩子没心没肺倒头便着,有些孩子装啊装啊就真的睡着了。当然,或许有更多的孩子一直在装睡,他们在起床铃响前的半小时,就时刻准备着从床上一骨碌地爬起来……这个景象如此美好,以至于我们甚至希望它可以“永劫轮回”地继续下去。一个永远都不会醒来的大梦,难道不就是现实本身吗?

 

但我怀疑很少有人能够一辈子——从摇篮到坟墓——都在梦醒时分喝到绿豆汤。那些最终进入梦乡的孩子不会心焦的悲剧,可对于始终在装睡的孩子来说,却必须时时按捺住这个让他崩盘的念头,在百爪挠心中等待被叫醒。

 

可关键的问题在于,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除非那个装睡的人自己决定醒来。

 

垫乐及素材:

《再见二丁目》 杨千嬅

《you’re beautiful》 hebe

《TheScientist》 coldpl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