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年少时候的爱恋,不论对错,总是那般炽热,像是竭尽全力要燃烧到化为灰烬为止。那么,此刻已经长大的你,是否还记得年少时的疯狂事,那不值一提的叫做爱情的小事。
作者:莎欧 | 编辑:珊珊 | 主播:仲夏;小鸟;陈树;蕉大;麦麦 | 后期:小闯
二十岁那年夏天,他预先花了自己一个多月的生活费,买了北京到昆明的往返机票,去见一位在网上认识了将近一年的女子。
千里走单骑啊。好朋友听后如此调侃。
他笑笑,什么都没说。那确实是他长那么大以来最疯狂的一次。独自一个人跑那么远,去见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她是一位佛教徒,弹古琴,写书法,热心公益,喜欢在广袤大地与清澈山水之间游走,拍非常唯美的照片,养各种名字的花,周末闲时在家里烘焙面包,整理房间,读书听音乐,最重要的是写得出非常美丽的文字,皆有三毛的潇洒随性以及简媜对生命的哲思感悟。也许是距离的缘故吧,在他心里,她是一个如此完美的女子。
在飞机上,邻座的女子问他:“你去昆明干什么?”他这人生性老实,半句假话都说不来,便简单地如实告知了。
嗬,可要小心啊,那边乱着呢。那女子用一种略带嬉笑的语气提醒他,仿佛觉得这个男生在干一件与其看起来蛮青涩的外表极不符合的冲动事。
他仍笑笑,不予作答。过了几秒后,只诚恳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这年头,尽管新闻报纸上经常能看到人们被网友诈骗甚至绑架的事情,可聊了那么久,他心里明白自己要见的女子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旁人怎么说,他不担心,也不在乎。
你喜欢她。邻座的女子突然抛来这样四个字,像是在平静直白地描述一个事实,但最后一个字的声调微微有点上升,使得整句话又带有一种疑问的语气。
他猝不及防,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没有了,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能聊得来。他尽量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试图用一种更加平静的语气来化解她的疑虑。
现在还流行网恋啊,不喜欢,你大老远跑去看她?女子不依不饶,让他越来越招架不住了。
继续辩解下去已然没有意义了。因为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确实很喜欢她。
于是,他腼腆地笑了笑,转过头去,像个孩子一样,好奇地观察着窗外的云朵。八千多米的高空。平日里仰望才能看到的大朵云彩如今都匍匐在视线之下。地上的山峦,河流以及平原或高地浓缩成一块精致的版画,透过小小的机窗口呈现出粗犷而模糊的轮廓。在如此高的海拔,也只有大自然原本的一切依然能经受得住距离的考验,而城市与人群,以及人世间的种种所有,都已化作遥不可见的微尘芥子了。
那样美的风景让他轻易就想起了那段日子一直在听的《过眼云烟》。
过眼云烟,眼泪已不再是伤心时的屋檐,别说再见,都是眷恋才让爱情危险。
在那首歌里,王菲如此深情地唱着,声音凄迷,伤感,字字句句刺痛人心。但他从来不明白,为什么说都是眷恋才让爱情危险……
他是去了之后才告诉她的,那么做只想给她一个惊喜,却不知道自己看来浪漫的想法对于那个比他大七岁的女子来说,多少显得有点唐突了。其实双方都没错,只是她已经工作多年,不像他还是个学生,自由自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后来他想起当时的情形,仍旧觉得难为情。
哎,终归是太年轻了,不懂事啊。事后他常这样自嘲。
但好得还是见面了。她推掉已经安排好的所有事情,请他吃饭,然后喝茶,聊天。为此他心里充满了感激和愧疚。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他因激动和略微的紧张而神智恍惚,像是在梦中一样(之前几天他已经连续梦到她好多次了)。她面容清秀白皙,宛若一朵雪莲。本人比照片更美丽,也更楚楚动人。纤瘦的身体上套一件棉布碎花裙子,简洁,唯美,更突显了她蕙质兰心的气质。整个人儿就像一位穿越了几百年时光,从宋代的婉约词里栩然走出的柔情女子。
她们像在网上那样,天南地北地聊着。
从她的初恋到父母百年之后的打算;从唐诗到古琴;从万物皆有灵到佛教里的如来藏识;从他的童年到顾城的诗;从各自眼中的爱情到人生的意义;从现代生活可怕的欲望到如何真正生起出离心;从将来是否要孩子到她爱过的那些男子;从日本电影到韩国最帅的男星;从一个人的洁癖到如何把一张面巾纸分成三层……
一些是之前从未聊过的新鲜话题,一些是聊过但被他们延伸发展了的旧话题。他们就那样默契地聊着,雅静的茶餐厅里慵懒的爵士乐不知换了多少遍,许多人来了,许多人走了。
在他心中,早已引她为知己了。也许她也是吧,但不一定。毕竟她还有许多他从未体验甚至想象过的经历,她认识的人也比他多太多,其中不乏许多优秀的爱慕者。
可在她之前,从没有一个女子曾和他那么长久、那样深入、那么广泛地聊过天。也许以后也不会有了吧。他是知道的,在他心里,她是唯一。但在她心里,他只是之一罢了。即便那样,他也觉得足够了。
这个世界如此之大,世上的人又是如此之多,但总有一些人和一般人不一样,他们出现在人群里,就像是一堆铁钉里扔进去一块磁铁,他们如此有魅力,注定要把生命中出现的其他人都吸引过来。
而她就是那么一块磁铁,其实在认识她不久之后,他就爱上她了。他知道自己只是一枚极其普通的铁钉罢了,暗淡无光,毫无锋芒,甚至锈迹斑斑,比他好的钉子,她身边还有好多,她是不可能爱上他的。
是的,他曾经努力过,挣扎过,可是仍旧无法从她发出的巨大磁力之中挣脱出来,最终还是迫不得已地沉沦了,陷入深深的、痛苦的、无望的、单向的爱中。
如果说那日之前,他还在心里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的话,那日见面之后,他几乎彻底放弃了。
因为有许许多多共同点,他曾天真地觉得他们两人默契得就像是两个重叠的平面。然而那天见面之后,他终于失落地发现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她美丽,成熟,知性,坚强,有自己的事业,更有不少爱慕者,而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穷学生,一个从未出过象牙塔的幼稚大男孩。说到底,即使很相似,他们也只是两个倾角很小的相交的平面而已,看似重叠,其实也只是在一条线上相交。原来他眼里那么多的共同点,只足够构成一条线而已,那条线之外,在各自生活的平面上,还有无数条完全没有交点的线存在。
如此现实。残酷。但不得不面对。她仿佛更像一位导师,用这样一种方式,点醒了梦中的年轻人,而他风尘仆仆远道而来,似乎是为了接受这一生中最痛的一课。然后,突然一下子就长大了。
如梦的旅程因你而觉醒,涌出的泪水模糊我双眼。
前一天夜里上网时,他曾偶然听到许巍的《世外桃源》。彼时的他,只是感动于歌曲里的另一句词。美人你一直是我的春天,你是我生命中的世外桃源。却不曾想到,一梦过后,歌中最伤人的句子如此应了景。
他明白,她已从他的梦境离开,而他,也该从自己的梦境离开了。那个因她而起,因她而灭的梦。
但是,他放弃的,也只是让她爱上自己的那份不切实际的希望而已,并不是对她的爱。是的,他依然爱她,甚至会永远爱她,因为在他如夜空般单调的人生中,她像烟火一般绚烂地绽放着,将他生活中原有的一切都映照得格外美丽。因为她,一直悲观的他发现了生命的美,因为爱她,他那原本寂寞孤独的内心变得前所未有地丰富。理想主义的他心中一直崇尚一种伟大的爱,一种无私的、忘我的、无条件的爱,他知道完全做到那样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决定要在她身上去实践自己的爱情观。当他做出那个决定时,心里的绝望竟也悄然而逝了。
由于晚上有别的事情,她不能陪他一起吃晚餐了,于是在五点钟时他们结束了已经持续一个下午的聊天。
这是什么花呢,真漂亮啊。在餐厅外,他看着路旁一树紫色的花儿,好奇地问她。
三角梅,昆明街上到处都是,没什么特别的。
可是好漂亮啊,我以前从没有见过呢。
满树的花儿都沉默无言。它们如此美丽,看起来似乎每一朵都完全一样,但每一朵又都是独一无二的。就这样在集体与个体之间形成完美的平衡,所以每一朵都既不孤单,也不平凡。紫色的花儿在渐斜的夕阳中兀自娇艳着,街头的车水马龙,世间的爱恨情仇,似乎都与它们无关。
她什么也没说。他想起了他们以前在网上的一段对话。那时他告诉她在他心里,她是多么好多么重要的女子。而她说其实自己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完美,也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女人罢了。
然后他们道别了。并没有像大部分爱情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依依不舍,毕竟他们之间并没有爱情,要有,也只是他单向的爱罢了。但她还是在走了几步之后,又回头看了看他,并且温柔地笑了。那一刻,他被感动了。甚至突然生起一种跑过去拥抱她的疯狂想法。无关爱情,无关与异性肉体接触的欲望,只是想简简单单地去拥抱一个可爱的女子,拥抱那个曾带给他那么多感动的人。
之后,她就没有再回头了,决然地越走越远,只有他依旧多情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来来往往的人群像不断变换的大门,无意却残酷地封锁了他的视线。由于个子高,她头戴的那顶黄色圆边遮阳帽子一直在人潮上方漂浮着,成为他眼中最后的记忆。
那帽子像辽阔大海之上的一个救生圈,在潮水的冲击下越来越远,而他宛若一个落水的孩童,无奈地看着那唯一的希望消逝、远去,最终永远地淡出视线。他于是痛苦地沉入大海的黑暗深处。万劫不复……
期待已久的见面就这样结束了。学佛的他明知道缘会终须别离,但是真正面对别离时,心中仍不免有千丝万缕的留恋与不舍。往来的人群不断地在他身边穿梭着,像一柄柄无情的斧子,凿碎了他所有的坚强。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孤单落寞,那在别人看来也许只是一次朋友之间的简单道别,于他,却可能是永远的别离。是的,尽管她刚走,他就开始想念了,但是他不确定一生之中,他们是否还能再见。
许久许久之后,在确定她真的已经走了之后,他转过身,默默走到那满树的花下。
好漂亮的花啊,他心中再一次暗暗地赞叹。每朵花都由三片菱形的紫红色花瓣拼成一个三角形,在那三片花瓣相交的花心处,伸出一到两枝纤细的花蕊,上面开着纽扣大小的圆形花瓣,小巧,精致,颜色淡黄,像一颗纯洁朴素的心。
他不禁想起了席慕容的诗《一棵开花的树》。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他几欲落泪了。他曾给她写过许多诗,其中有一些诗的副标题是一个“致”字,破折号后面省略了她的名字。他一直在用这样一种含蓄隐晦的方式向她表达着自己的爱恋。就像席慕容诗里那个不懂得洒落一地的花瓣是树凋零的心的人一样,也许那样聪明的她始终都只是站在以文会友的立场去欣赏他的诗,却从来没有体察到他在诗里安排的良苦用心吧。
在那条拥挤的步行街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匆匆忙忙地赶路,唯独这个来自异乡的年轻男子久久站在一棵开满了花的树下,似乎比本地人还悠闲自在。
那些花密集,颜色深浓,像是厚重的悲伤,层层铺开,从头顶上方倾泻下来,势不可挡……
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上网查询这种花的资料。不料看到三角梅有一种花语竟是: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
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仿佛在聆听一个佛教上师的开示一般,他被这朴素的话语惊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不断地默念着。
他那么爱她,在他心里,不能说是没有真爱的。可是他却依然如此悲伤。
得不到的爱也是一种悲伤吧。他如此想着。
可是,这还是他心中的真爱吗?若是,为什么却又好像加了一些试图占有的成分呢?真爱一个人,难道不就是真诚地希望她幸福快乐而不一定非要和自己在一起吗?
说好了要无条件地去爱她的。在一起,不也是一种条件吗?既然如此,何以要为此而感到悲伤呢?
对我来说,你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好朋友。在网上,她曾给他打出这样的留言。
那一刻,那些字眼又重新闪现在他眼中,且伴随着湿润的泪水,似乎比初次看到时还要温暖,还要感人。想到这里,他再一次看了一眼那满树的花儿,既郑重又珍重地看着,然后转身,决然离去,带着对她的那份爱。
就这样,斜跨了大半个中国,从两千多公里外的北京赶到昆明这个旅游城市,他只是短暂地见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子,顺便认识了一种花语很美的花。
在二十岁那年夏天。
垫乐及素材:
1:《心情好的日子》-Hi.ni
2:《奇迹之山》-岸部真明
3:《过眼云烟》-王菲
4:《漂洋过海来看你》-娃娃
5:《世外桃源》-许巍
6:《听说爱情回来过》-林忆莲
7:《暗恋》-袁泉
8:《很爱很爱你》-刘若英
9:《那件疯狂的小事叫爱情》-袁泉
作者:莎欧 | 编辑:珊珊 | 主播:仲夏;小鸟;陈树;蕉大;麦麦 | 后期:小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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